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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與動物的文學群像 黃宗潔 x 蘇碩斌對談

作者:李鴻駿
2022/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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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物有靈,形色各異。動物不能言說自己,牠們的生命形影,文學家以筆墨留影。2022 年 6 月,臺文館推出「成為人以外的:臺灣動物文學特展」之際,同時即將出版展覽專書《成為人以外的——臺灣動物文學群像》,由展覽統籌之一的黃宗潔主編,梳理臺灣動物脈絡。這次特邀館長蘇碩斌對談人,暢談此領域的書寫與發展,以及專書編撰的心路歷程。

 

文:李鴻駿(特約撰述) 圖:聯經出版社、臺文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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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物文學再發現

 

蘇碩斌(簡稱:蘇):最近幾十年,人類看待動物的「態度」似乎有很大的變化?請教宗潔老師會如何看待這樣的變化?文學在其中扮演什麼樣角色?

黃宗潔(簡稱:黃):西方在 18 世紀工業革命後,從馬車到火車、獸力到機械的轉移,對動物的利用方式也有所變化;同時陸續出現動保運動對社會的介入,促使人類重新思考對待動物的方式。這些思潮逐漸傳布到臺灣,並被引介到文學作品,再加上社會運動者的呼籲,種種加乘之下造成這樣的變化。

我們習慣順從主流的觀點,對許多事情感到理所當然;然而,透過文學的介入,讀者能在作品裡接觸到過去從未想像過的動物處境——我認為這是人類對待動物的「態度」有所變化的契機之一。所以,文學或許如地下水般,在慢慢不斷滲透的過程中,為讀者們帶來一些新的觸發,或許是小眾的、邊緣的,甚至可能是很逆風、不中聽的,但是當這些聲音匯聚起來時,便會產生影響,帶來反省的力量,並促使社會有所改變。經過好幾十年的努力,這幾年動物保育、動物倫理的思考和聲音越來越多,市面上動物文學作品日漸廣博,而這次「成為人以外的:臺灣動物文學特展」的展出,都代表社會氛圍已經有所改變。

蘇:的確,倡議者持續的逆風,關懷動物的議題才不斷發酵。在臺灣動物文學的脈絡裡,能不能指出第一批逆風者是誰?在什麼階段出現?

黃:就文學史的角度來看,臺灣起初並沒有所謂「動物書寫」的類型認知,可是「寫動物」這件事情始終存在——有些將動物作為隱喻,有些則將「寫動物」作為個人式的價值觀展現。著名作家琦君便是典型的例子,她曾寫過一篇關於小猴子的作品〈再見呆呆!〉,文中記錄與小猴子的友情,亦有描述鐵鍊緊繫小猴子,作者相勸飼主的情節。除了琦君,早期寫作者如子敏、丘秀芷、梁實秋等人的作品,都看得到這種對動物的憐憫與惻隱。

不過,相較於早期這些個人式的價值抒發,較有意識倡議動物議題的作品,則是跟著 80 年代報導文學的興起,隨環境與自然議題一併出現,比如劉克襄、廖鴻基、吳明益這些作家作品,皆已成為動物文學的經典。當動物書寫的作品越來越多,累積到一定程度,才能獨立成一個書寫脈絡看待。不過,以我現在的立場,反而會希望「動物文學」可以再「放回」自然書寫這個更大的框架裡一起思考,如此一來,大家才能更清楚地意識到動物與自然實為不可切割的整體。綜觀動物文學的階段性變化,其實跟我們整體社會環境息息相關,現在我們有了新的角度,有意識地重新整理、消化這些原本就存在於文學史的動物文學作品,便能再發現、再凸顯這些動物文學裡的相關命題。

 

成為人以外的:特展與專書

 

蘇:參與臺文館「成為人以外的——臺灣動物文學特展」之前,您過去曾經企劃展覽嗎?參與臺文館的展覽有什麼感想、或可以分享的特色?

黃:這是我第一次參與展覽的籌劃。我對藝術很有興趣,也很喜歡看展覽,過去在做香港研究時,香港文學館的展覽給我很多靈感,我開始注意到文學與藝術的跨界連結可以帶來新的連動性。去年年底,臺文館籌劃辦一個規模較小、針對同伴動物的「阿貓阿狗的文學史特展」;而這次「成為人以外的」是臺灣第一次有系統地重新整理這百年以上的動物文學作品,這同時意味著,動物主題已經累積到一定規模了。

簡單分享這次展覽的兩個裝置設計。入口的「以動物為鏡」是從動物出發,我想強調動物書寫的多元性,讓觀眾知道不是只有阿貓阿狗文學才算是動物文學,因此我挑了貓、狗、蛙、兔、雪豹、麻雀、烏龜、蜻蜓等八種具有文學感性的動物文句,希望一入場產生強烈的視覺印象;出口「動物抒情片」則從作家出發,呈現了十二個動物文學作家作品,我希望在展覽的最後,觀眾能夠記得這些指標性的作家。

蘇:這個展覽不只有百年來動物文學的遼闊內容,更有互動裝置讓知識更有機、更有感的接收,真的不容錯過。展覽之外,臺文館也推出延伸的圖錄專書《成為人以外的——臺灣動物文學群像》,宗潔老師也是主編,請談談規畫這本專書的歷程。

黃:對於這本專書,我最初的想法是:第一,絕對不能變成一本論文集。避免合輯容易出現的,一人認領一題、最後組裝成書卻相當發散的問題;第二,展覽有空間的優勢,書有書的本質,我希望書跟展覽能夠互文對話,甚至做到互補的功能,所以當我構思書的架構時,並沒有完全對應展覽的結構。在這個概念下,專書的第一部分「時光變奏曲」,依照時間軸線呈現臺灣農業、工業到現代社會人與動物之間的關係;第二部分「多元世界觀」,呈現原住民文學文化裡的動物議題,同時納入奇幻、科幻與繪本裡的動物書寫。我認為,動物文學的表現不僅止於純文學,大眾文學的表現亦有可觀。而相較於展覽,書的優勢在於,能夠同時呈現多種議題而不顯雜亂,因此,這些未能展出,卻相當重要的主題,我收錄在專書中以免遺珠之憾。

值得一提的是,專書最後兩篇是藝術家羅晟文與小說家何曼莊以第一人稱經驗分享的的散文。我私心希望能將「動物議題無國界」的精神帶給讀者,也期許專書能呈現文學和藝術的跨界。由於敘事方式跟前面收錄的論述文章不同,所以我把這兩篇置於書的最末,作為一種小彩蛋,希望讀者能感受到這份驚喜。

蘇:您曾在《倫理的臉》一書中保留一塊空間給當代藝術,這次展覽和專書也都有當代藝術。可否談談,當代藝術在文學作品的作用力?

黃:我們現在常把文學跟藝術視為不同區塊,但其實我覺得,文學跟藝術一直以來都是親戚。文字有文字能完成的事情,視覺藝術也是,如果各自能夠相互加成,一加一大於二,會迸發出很多的對話。

蘇:我們都喜歡文字,但並非抵抗視覺藝術,而是希望兩者都可以變成表現創作心靈的媒材。這讓我想到,臺灣文學館臺北分館會在一年半後開幕,是原來的臺灣音樂館,位置就在華山附近。未來將之轉型成一個劇場型的展場,期待之後能成為文學連結舞蹈、音樂、藝術的實驗所。

 

動物文學與人類社會

 

蘇:現代是標榜人文精神的時代,人類可能認為愛自己就足夠了,為什麼需要讀動物文學呢?可以從動物文學裡學習、接收到什麼?

黃:過去,我們比較常看到的是「文學裡的動物」——書寫動物,但重點並不是動物;至於現在比較多「以動物為主體」的文學作品。這兩種方向的作品都有其意義。有趣的是,一個不喜歡動物的人,可以不讀動物文學,但還是會讀到「文學裡的動物」。像在《單車失竊記》出版後,大家才知道日治時期的圓山動物園曾執行過「動物處分」——因美軍轟炸,為避免柵欄破壞,動物出逃傷害人類,因而屠戮園內豢養的動物。沒有人是懷抱著閱讀動物文學的心情打開《單車失竊記》,但是你卻能在裡頭看見動物的處境。文學就是這樣的鉤子,勾起你對議題的興趣,進而帶來思維上的衝擊,並且產生反省與思索,鬆動一些理所當然的事情。這就是我們要讀文學的原因。

蘇:近年把貓當作「毛小孩」寵愛的熱度則一直升高,但另一端,則有生態團體主張貓是臺灣的「外來種」而應該禁絕。兩種極端對立的態度,您認為應如何看待?

黃:這是這幾年白熱化的爭議,然而,我認為許多討論似乎都被過度簡化了。貓狗是人類社會長久的同伴動物,另一方面,世界各國因人類移動或引進,讓外來物種容易在缺乏天敵的狀況下對原生物種造成衝擊的問題亦不容忽略,這些都是無可否認的事實,也增加當代的我們面對問題的複雜性。就算貓狗有科學定調為外來種,我們仍需要往下進行更細緻的討論:原生物種面臨什麼衝擊、其他動物是否也受到傷害、當下應制定何種政策,都必須納入討論。外來種與否,不該是一個超越時空的「標準答案」,更重要的是,我們要這個答案的目的是什麼呢?我總覺得異質的聲音代表了不同的立場,提醒了我們,價值衝突未必在作法上只能對立,而是表示一件事情有許多看待的可能性。如果我們願意把動物的命運放在前面一些去考慮,在任何決策中都將倫理的考量放進來,不論是哪種動物,受到的傷害才可能真正減少吧。

蘇:以「成為人以外的」作為標題的專書與展覽,看來本身就有一種脫離「人類中心主義」的期待,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想像?

黃:相較過去,我們看到越來越多站在以動物立場去思考的文學作品,不過身而為人,當然不可能真正脫離人類中心,因為我們始終是「在人以內」;不過許多西方的論述,提供我們怎麼去超越「人類的優位主義」的思考。事實上,「成為人以外的」是柯裕棻幫《就算牠沒有臉》寫序的篇名,我非常喜歡這個概念,所以便情商借給我們作展覽之用。「成為人以外的」有兩種意涵,一方面是一種願景,儘管我們沒辦法真正的「成為人以外的」,但我們可以朝那樣子的目標努力;另一方面,這句話可以解釋為「成為人以外的那些生物」,我們可以延伸討論,那些人以外的生物,牠們的命運就不重要嗎?當越來越多人願意拋下人類優位的觀點,動物的處境才真的有可能被改變。

 

書名:《成為人以外的——臺灣動物文學群像》

主編:黃宗潔

出版社:聯經出版

簡介:

 ☉ 國立臺灣文學館|動物特展

  蒞臨展間,穿越時空。透過神話、詩歌、小說、散文、童話等動物文學,以大型情境藝術裝置、動態捕捉互動技術,開啟成為人以外的種種可能。

 

 ☉ 島嶼臺灣|在地動物導覽指南

   時序橫跨清領日治、工業革命後、經濟起飛直至今日的臺灣;撰寫者囊括學者、詩人、小說家、藝術家;類型涉及科幻、奇幻、繪本甚至藝術創作和裝置,文學動物形象依序現身。

 

  ☉ 喜愛動物、生命、生態書寫之讀者|必讀書目

  擺脫人本之史觀,以文學流動筆觸,敘寫各種動物生命的喜樂與悲哀。

 

  作家胡品清以愛貓聞名,曾收集許多與貓相關的物品(郭明進捐贈,臺文館典藏)

 收入〈綠猴劫〉的《海天龍戰》(葉言都科幻小說集)是葉言都以疫情、實驗動物和生物戰為背景。(姚海星捐贈,臺文館典藏)。

 

 

備註:原文出自《臺灣文學館通訊——閱:文學》7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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