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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字療疾——臺灣文學中的疾與療

心靈有疾,書寫來療

癲狂反思正常 ♦ 憂鬱是尋找另一個世界 ♦ 書寫是抵抗內心風暴的療癒 ♦ 理解是面對霸凌的開始 ♦ 陪伴是防治自殺的方針

 

「你會不會是想太多了?」、「吃藥對身體不好」、「人人都會低潮」,善意的安慰有時刺耳,鼓勵的話語並不等於同理。當精神疾病影響外在的表現,嘲弄、污名、辱罵等傷害迎面而來,無論是承認疾病或否認疾病,皆會面臨層層難關。

文學在精神疾病患者書寫自身時,成為銘刻自我、互相療癒的方式。在疾病不能明說時,「瘋癲」在文學裡成為一種比喻。有人藉文學舒緩心靈的病症,以寫字尋找與疾病共存的方法。

 

 

 

    癲狂反思正常

文學中所謂的瘋癲者,往往看穿現實世界中的不合理或是壓迫,而掉入異常的精神狀態。「瘋癲」是正常的反義詞,在文學中成為刀刃,劃破以理性為名的社會箝制。人與世界,究竟何者正常?成為文學的探問。

 

不知在什麼時候她竟瘋起來,男家那邊反說她是受到文明的中毒,她有了自由戀愛的對象要遂她愛的結合,纔假裝如此,以便毀婚,所以特把婚期提早,不日就要過門。

—— 楊守愚〈瘋女〉

 

楊守愚(1905-1959)〈瘋女〉描述女子想悔婚卻沒有打破禮教的勇氣,在躊躇之際陷入瘋狂的精神狀態。楊守愚以此顯示當時女性的艱難處境。

 

衣服破裂,頭髮蓬亂,失神的眼睛,合著污泥的手掌,跪向天空祈禱膜拜。
嘴中唸唸有詞,不知在招喚什麼。
這個戰戰競競的男人,終於發瘋了。

—— 龍瑛宗植有木瓜樹的小鎮張良澤

 

龍瑛宗(1911-1999)〈植有木瓜樹的小鎮〉刻畫日治時期殖民地臺灣的知識分子形象,主角陳有三在公園裡看見先前熟識的房東林杏南已陷入瘋狂,而他的瘋癲來自臺灣人難以在殖民地社會找到出路的現實。

 

過去瘋癲的原因歸咎於中邪、詛咒或是受神明責罰,當代民間社會也仍可見這樣的想法。世人畏懼瘋癲者,也嘲弄瘋癲者,將患者排除社會之外,讓精神健康異常者難以得到妥善的照護。

 

光源又羞又惱,不知該同誰發脾氣,還得先安撫母親,憋得聲音都打了抖:「媽,人家那是司機,不是爸爸,爸爸去年就死啦!」
「梁棟庭啊!你欺負我孤零零一個人,沒有人替我出氣,我也是我父母手心裏一塊肉,交到你糟蹋啊!你是怎麼待我……」

—— 袁瓊瓊 〈瘋〉

 

袁瓊瓊(1950-)〈瘋〉中眾人以嘲諷的心態看待老母親的瘋癲。然而老婦人的談吐中,卻又透露父權社會下,女性長期隱忍的聲音。


 


〈閹雞〉
張文環(1909-1978)描述月里因經濟因素與阿勇成婚,但隨著夫家沒落,丈夫因病成痴,孤立無援的月里憤而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然而最終仍不敵輿論壓力與情人殉情。(張玉園捐贈/國立臺灣文學館典藏)

 


 媽祖第三卷第三冊(第十五冊)
本刊發行於1937年,收錄了西川滿(1908-1999)〈劉夫人の秘密〉,講述由精神療養院的蔡院長轉述一位青年在追求煉金術的過程中,捲入了駭人的事件,被視為瘋子送入精神療養院,並在死前寫下自己從未發瘋的證據。(日本綠蔭書房捐贈/國立臺灣文學館典藏)

 


 〈瘋女阿蓮〉
吳漫沙(1912-2005)描寫十八歲的阿蓮賣身喪母,遇上了心懷不軌的養父、看不起她身世的婆婆、處心積慮想陷害她的王氏母女,最終精神崩潰,被關進木籠之中長達十八年之久。(吳明月捐贈/國立臺灣文學館典藏)


 

 

    憂鬱是尋找另一個世界

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臺灣新一代知識分子吸收存在主義與精神分析思潮,人的內心活動成為書寫主題,新興的寫作漂浮著心裡的暗影。文學內的憂鬱,來自對生命意義的追問,抑或是身處於世卻格格不入的困窘感覺。

書寫憂鬱讓精神疾病進入大眾視野。或許精神異常是內建於「正常」社會的一部分,透過憂鬱的探問,文學讓人們打開介於正常與異常之間的空間。

 

幾分鐘後,他問自己:「假如,確實如他們所說,這已經是最快樂的事,再沒有其他快樂的事嗎?」

這年輕人,在是日下午自殺。

—— 王文興最快樂的事

 

王文興(1939-2023)〈最快樂的事〉中陰鬱的都會與年輕人,反映出追尋生命意義的困難。主角經歷過他人口中最快樂的事,卻不能充實年輕人的生存意志,反倒使他失去對快樂的期待。

 

是我的惡作劇。你死了!桑青!我就活了。我一直活著的。只是現在我有了獨立的生活。你不認識我。我可認識你。我和你完全不同。我們只是借住在同一個身子裏,(多麼不幸的事!)我們常常是作對的。

—— 聶華苓桑青與桃紅

 

聶華苓(1925-)《桑青與桃紅》講述在國共內戰與威權統治期間出走的女性,不僅受限於戒嚴體制,也受制於性別壓迫。主角桑青最後在美國成為桃紅,桃紅否認自己是桑青,恣意地在公路上旅行,瘋狂而自由。

 

 


 《微醺彩妝》
施叔青(1945-)描述九〇
年代末期臺灣在高度經濟發展下帶來的社會奇景與亂象。小說主角呂之翔因失去味、嗅覺而求診,後才帶出席捲全臺的紅酒風潮。(施叔青捐贈/國立臺灣文學館典藏)

 


〈病〉
顏艾琳(1968-)記錄詩人病後的景況,透過瞥見地上的影子,描寫自己的身體變得削瘦、臉色也顯得蒼白,感嘆偶會發生文學也無法完全撫平心緒的時刻。(朱學恕創大海洋詩雜誌捐贈/國立臺灣文學館典藏)


 

 

    書寫是抵抗內心風暴的療癒

文學讓患者袒露自我,從精神疾病艱澀的醫學詞彙中破繭而出,成為具有真實血肉的生命經驗。面對藥物,受苦的患者面臨了要承受疾病或接受治療改變自我的難題。

文學刻劃心靈有疾的肉身難以對外人言的苦痛、脫軌與低潮。文學也記錄下患者與疾病的相愛相恨,從被診療的他者到自身動筆寫下歷程,疾病從心靈的伏流中浮現,最終共存生活、匍匐前行。

 

紅色的 身體的 憂鬱
犯起來彷彿一場命中註定的大病
不致死去 而難以痊癒

—— 葉青〈當我們討論憂鬱〉

 

憂鬱往往連結至「藍色」,而葉青(1979-2011)寫下憂鬱可以是紅色的。放置在憂鬱前的「紅色的」、「身體的」兩個形容詞,精細地描繪憂鬱在體內的動態。

 

我們不見得非去死不可,但是一想到可以死,確實就有一種暫且鬆一口氣的感覺。我們或者備而不用,然而想用便隨時可以拿出來用,那種念頭正像母親的手撫慰著生病的小孩。

—— 許佑生《晚安,憂鬱》

 

許佑生(1961-)提筆為精神疾病患者寫作,無論是同志議題、性或是憂鬱,他都擅長使過去人們避而不談的經驗躍然紙上。「死」在變成行動前是備而不用的憂鬱解方,看似荒謬,卻是患者最直接的心緒。

 



臨床心理治療理論課程報告及手寫筆記
邱妙津(1969-1995)曾就讀臺灣大學心理系,此為課程「臨床心理治療理論」準備之手寫筆記,主題為「存在心理治療理論介紹」。(邱瑞奇捐贈/國立臺灣文學館典藏)


 

長期的憂鬱狀態,已不知要追溯到多久以前,近一年來,憂鬱發展出更精緻的表現形式,厭食症加失眠症,一點又一點地將我的生活內容架空,將我的生命血肉抽乾,這兩個傢伙好像死神的兩個捕快,這一年來被派遣來跟蹤在我的身旁,等待我遇關鍵性的劫點將我劫去。

—— 邱妙津《蒙馬特遺書》

 

邱妙津(1969-1995)《蒙馬特遺書》以日記的形式所構成,記錄在長期憂鬱狀態下,心理病症如何蠶食自己的生命,以及陪伴者在側的關懷。

 

我也道謝,但有時在魚貫下車之際,我忍不住想尖叫起來,裂解緻密的秩序。
我想大喊:我們不是將自己倒進正常人模具就會好起來!就能重生被社會接納!我們!我們離開,是為了回來——

—— 廖梅璇〈精神病院皮下鉤沉〉

 

廖梅璇(1978-)講述精神疾病不像身體表面受的傷,不只得面對不穩定的心靈之苦,患者還需承受社會對「正常」的期待,一旦被歸類為異常的那一端,要「變回」正常人便十分艱難。收錄於《當我參加她外公的追思禮拜》(寶瓶文化出版)

 


 心理學筆記
作家平路(1953-)父親為臺灣知名心理學家路君約,在父親潛移默化以及對人的好奇心之下,平路也修讀心理學。此筆記本為平路就讀臺灣大學心理系的課程筆記。(平路捐贈/國立臺灣文學館典藏)


 

 

    理解是面對霸凌的開始

起源有意無意的排擠甚至攻擊,出現在網路與現實、同儕與師生間,微小的惡意在校園的從眾心態推波助瀾下,使被霸凌者感到挫折、被威脅、羞辱、被孤立,進而折損自信,最後被沉重身心壓力所淹沒。當霸凌事件發生,加害者、受害者甚至旁觀者都需要協助。

 

葛老師和母親的精彩對決幾日內傳遍了校園,這根本是腦震盪事件的翻版,我又被孤立了, 前一天還在同我說笑的同學,看著我的眼光充滿了忌憚與猜疑。不同的是,大家好歹是高中生了,排擠的技巧昇華了,他們不會當面表露對我的鄙夷,但我聽到一些風聲,班上的靈魂人物在臉書上創了一個社團,叫作「媽寶蔡漢偉 」......

—— 吳曉樂〈怪獸都聚在一起了〉

 

高中生蔡漢偉由於母親過度深入他的校園生活,導致同學間傳出非議。近日又因為英文成績不及格,無法接受的蔡媽媽來到學校與葛老師對峙,讓蔡漢偉遭到同學們網路霸凌。

 

面對霸凌,應該從意識到正常互動與霸凌行為的分界開始。文學作為旁觀者,仔細描寫事件現場,讓人們得以了解霸凌現場及背後的結構。

 

 《校園霸凌,壓垮青少年的致命稻草?!》
根據兒童福利聯盟研究報告,將近九成的兒少曾遇過班上的同學被嘲笑或是排擠,近八成則認為校園霸凌問題很嚴重。影片訪談雲林樟湖生態中小學學生,談談他們對霸凌的看法及自己的經驗。

 

 

少女所坐擁的一切,我從無機會也無辦法複製於己身,因此我只能演飾和模仿:披上假的獸皮,扮作搖尾乞憐的胖墩墩的無害獸類,聽從少女群中的王后指令,傷害那些比我更甚弱小者,遞紙條私下嘲弄調笑或者課堂上公然挑釁對罵,這些場景發生時,講臺前修養溫文的老師們一臉尷尬,他們不知道怎麼面對少女之間無端無由的惡意,因為他們已然褪下獸皮而為成人,忘記了獸的世界是多麼機巧陰暗。

—— 崔舜華少女獸

 

女子高校生們像野獸一般,由家境良好的早熟少女組成「少女圈」,在原始林般的校園肆意捕獵、展現直白的惡意。作者需費盡心思、小心翼翼地融入,才能避免自己成為少女獸下一個捕獵對象。

 

你發現女兒常躲在房間哭泣,問她為什麽?她說班上在玩一種「批判」的遊戲,它由老師主導在課堂上進行。被批判的女兒站在講台上,任台下的同學指出她的缺點,譬如「你上課常常不專心!」「你對老師不禮貌!」「你只在乎自己,你沒有人緣!」孩子最後在講台上哭了,從此抗拒去上學。

—— 周芬伶〈與童心齊飛〉

 

本文描述老師在學校進行「批判」遊戲,默許同學對雅兒的人身攻擊。校園霸凌不只出現在同學與同學之間,老師也可能成為霸凌的加害者。

 

◊ 《如何走出霸凌傷痛?-Will Shen 嬸嬸》
被霸凌者受到的傷害,可能會造成一生的陰影,這樣的傷痛又該如何撫平?影片由曾遭遇霸凌的魔術師沈聲瀚現身,並分享他的處理方式。

 

 

    陪伴是防治自殺的方針

當憂鬱與痛苦超過負荷,如果沒有適時的抒發,可能轉換成其他方式如自殘、甚至自殺。而旁人在當下的陪伴,也許隻字片語、也許無聲關懷,也有可能是一碗泡麵,都能讓當事人及時找回生命的美好。

 

所以那晚我也不能好好做飯,我是一面考慮自殺,一面吃菠菜加泡麵的,但是吃完後,我就好轉了。這麼容易嗎?一部電影不能幫我走出崩潰,一碗菠菜加泡麵,竟然就打消了我的輕生之意。我很誠實,我不會騙自己我沒有好轉,所以就是這樣了。

—— 張亦絢永別書:在我不在的時代

 

本書以第一人稱描寫主角遇上的各種事件,當面臨生存危機失去勇氣時,若能觸碰簡單直接的美好,喚起與愉快記憶的連結,哪怕只是一碗菠菜泡麵,都可能在轉瞬間澆熄自殺的念頭。

 

人們總是恐懼談論自殺,但談論並不會促成自殺,反而可以幫助釐清想法。文學提供憂鬱及痛苦的抒發管道,也陳述面對痛苦時活下去的方法。

 

他站在客廳,右手高舉過胸。我問還好嗎?他眼睛一樣向上飄,沒有說話。 我走近他,我說,看起來好像沒有在流血了。我看到那右手手腕的傷口,長約兩公分,有點深度,像是被一定厚度的東西劃到。我說,看起來還好嘛。我忘了當時還說了什麼,他聽著就笑出來,然後就沒事了。

—— 廖瞇滌這個不正常的人

 

作為陪伴者的作者,分享如何與身為繭居族的弟弟互動,並解決家人之間的衝突。一次弟弟情緒失控後,不小心用酒瓶碎玻璃割傷手腕,作者用輕鬆的方式關心傷勢,反而讓弟弟的情緒得以緩和。

 

我兀自張開身體,迎接暴雨,像任何絕望的人,享受最美的東西。卻在強風竊走床單的瞬間,出手幫了男孩一把。男孩對我沒有感謝、沒有意見、沒有同情,只在離去前匆匆問我:阿姨,你覺得劍齒虎跟長毛象,哪一個比較厲害? 

我噗哧一笑,覺得好多了,跟雨水一樣好。就在剛剛,一個瑣碎的笑料瞬間佔據了我的心靈,把原本壓在心頭的東西推開。我意識到自己並不想死,我只是想要忘記。

—— 胡淑雯〈與男友的前女友密談〉

 

主角描述自己在這段感情中歷經痛苦,更有了自殺的念頭。那時一位小男孩的話語,讓主角暫時忘記痛苦的狀態,意識到自己期望的並非死亡,而是忘記。

 

 《小路的選擇》
小路是一個深陷痛苦情緒的青少年,體驗者將扮演小路身旁的不同角色,針對各種狀況提供回應。最終會因體驗者的選擇,影響小路決定留下或是離開。本遊戲為青少年自傷自殺議題,體驗前請評估個人身心狀態。

 

  《如果親友想自殺?你應該知道的6件事》
自殺關懷訪視員吳宜臻建議,當親友出現自我傷害傾向甚至行為時,建議以坦白、同理、不批評的方式進行交流,並尋求專業的醫療資源協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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